石至莹的创世纪

王峻

 

绚烂的色彩,狂野的线条,那些色块和线条是有生命的,总想撑破画框向外延展。石至莹的作品,有一种超出她年龄和性别、超出她所处时代的分子涌动其中。

 

石至莹的作品无法简单的用丰富的想像力来评价。因为她的创作更像一种灵魂的记述——用独特的叙事方式来纪录下她心中古朴神秘的“历史源头”。正像她所说的:“我不知道是我赋予它生命,还是它赋予了我一个寄生的地方。”

 

由于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的发展,巨大的鸿沟横亘在我们和以往的历史之间,我们既无法和先祖的智者进行对话,也没有任何“历史的范本”可以去指导我们的未来。艺术史已经发展到了“后现代”,而至莹还是愿意面对那口深不见底的历史古井,去汲取远古的历史之水。在她的创作中,我们可以嗅出原始的气息,神秘的图腾,被遗忘的神话,古代战场的宏大以及对信仰的“愚昧”膜拜,而让人惊异的是她用一种她不愿意称作的“后现代的”抽象方式来表述。她用一种我们时代的编码对这些已经消失的场景进行解码。她的作品是有生命的,在纯黑色的背景前,在强束光的聚焦下,被遗忘的历史从无尽的深处慢慢的朝你推近。

 

远古的“绘画”总是和宗教信仰,图腾崇拜,战争纪录以及对未知世界的渴求所联系在一起的,而石至莹的绘画正在回归这种古老的传统。她的绘画有强烈的叙事性,这种叙事通常都被寄寓在历史的传说和故事中——通过色块和线条的组合,娓娓道来她心目中的历史/往事的记叙(Historia)。她把自己的创作看成一部宏大的小说,眼前的这些作品,只是这个宏大小说混沌的创世序幕而已。

 

石至莹的绘画中有一种混沌初开的迷茫和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渴望,中国古老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以及柏拉图“神人以通的迷狂说”的美学理论不知不觉影响着她的创作。她对通常为现代人所戏谑的“通灵人”和“灵媒”有超常的兴趣,她相信一种力量,一种能驱动我们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生生不息繁衍的力量,一种驱动她在作品中表现的她称之为“原型”(柏拉图相信“原型”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勇于探求和阐释“原型”世界的真谛的人才是真正的现实主义者。)的力量。她对于神话的痴迷,对信念的执着,对本我的探询都超出了她画面本身。

 

石至莹的绘画有一种超越时空的古典魅力。当中国当代艺术的主导者们在“重要的不是艺术”的口号下,表现他们的“社会性”和“批判性”的时候,石至莹更像一个被从遥远的历史深处抛入现世的艺术家,重新将笔触和视野投向属于她的家园和心灵的隐秘之处,用现代的绘画语言重现抽象的历史,其绘画对历史和神秘力量的关注表达了一种渴望回到遥远过去的幻想。这是一种属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对于宏大的向往,对宗教的虔诚表达,以及对信仰之物顶礼膜拜式的追求。

 

石至莹的谈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相信和感动。一种对自己所坚持的,对生命的相信,一种对那些原始的、真诚的信念的感动。的确,用全部的生命和信念去创作有时比用激情去创作更令人感动。激情总会退却,信念却可以持久到去超越个体生命的终点。而任何具有伟大特性的事物都需要用生命去承载,用信念去支撑,用时间去验证。

 

在至莹原来矮小简陋,地板倾斜的工作室中,清苦的创作生活笼罩着她。这让人想起了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Sistine Chapel)天穹下一个人佝身屈背创作的艰辛。或许在那口古井中,大师的光辉投射到她的身上——那是一种应该被传承的艺术精神,一种愿意投入生命去创作的艺术态度。

 

年轻的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留下了他的传世之作《创世纪》。希望至莹也有机会在一个属于她的空间里去完成自己的创世纪。

 

 

2006年3月30日于上海